人生的抉择
非暴力沟通的基础是一些沟通方式——即使在逆境中,它们也能使人乐于互助。非暴力沟通没有任何新扩张,它所吸纳的内容,都有悠久的历史。它的目的正是提醒我们借助已有的知识,让爱融入生活。
非暴力沟通指导我们转变谈话和聆听的方式。我们不再条件反射地反应,而是去明了自己的观察、感受和愿望,有意识地使用语言。我们既诚实、清晰地表达自己,又尊重与倾听他人。这样,在每一次互动中我们都能聆听到自己和他人心灵深处的呼声。同时,它还促使我们仔细的观察,发现正影响我们的行为和事件,并提出明确的请求。它的方式虽然简明,但能带来根本性的变化。
听到批评时,我们一般会申辩、退缩或反击。然而,一旦专注于彼此的观察、感受及需要,而不反驳他人,我们便能发现内心的柔情,对自己和他人产生全新的体会。这将最大限度地避免暴力。通过强调倾听——倾听自己及他人,非暴力沟通培育彼此的尊重、关注与爱,使人乐于互助。
虽然我称非暴力沟通为“沟通方式”,但它不只是沟通方式。它更是一种持续不断的提醒,使我们专注于我们人生追求的方向。
有个故事讲述一个男人在街灯下趴着寻找东西。一位路过的警察问他找什么。那个有些醉意的男人回答道:“找车钥匙。”警官就问:“是在这儿丢的吗?”他说:“哦,在公园丢的。”看到警察很困惑,他急忙解释:“这里的光线要亮得多。”让爱融入生活是我比重的追求——我与他人情意相投、乐于互助。可是,由于主流文化的影响,我迷失了方向。于是,我想借非暴力沟通来看清并专注于自己的人生选择。
我所说的“乐于互助”,在下面的诗中得到很好的表达:
“你取之于我,是我得到的最好的礼物,当你知道我因施与你而快乐。
你明白,我的给予不是让你欠我的人情,而是因为我想活出对你的爱。欣然地接受,或许是最佳的赏赐。
我无法将二者分开。当你施与我时,我给你我的接纳。当你取之于我,我感激你的赐予。”
——鲁思贝本梅尔 1978 中《获赠》一歌。
当我们真诚助人时,我们丰富他人生命的愿望得到了满足。我们的行为,是出于由衷的喜悦。这样的给予让施者和受者同时受益。由于施者的给予既不是出于恐惧、内疚或羞愧,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;受者获得馈赠,却不会有心理负担。与此同时,施者会因自己的行为的价值更加欣赏自己。
非暴力凄恻的使用,并不需要沟通的对像熟悉非暴力沟通,或对我们心存善意。如果我们遵循非暴力沟通的原则,乐于表现,并表明那是唯一的动机,那么,他人也会加入我们,最终形成良好的互动。我并不是说这种书面总会很快出现。但我确信,只要信守非暴力原则和方法,友爱之花必将在你我心中怒放。
非暴力沟通的要素
为了彼此能乐于互助,我们专注于四个方面——非暴力沟通模式的四个要素。
首先,留意发生的事情。我们此刻观察到什么?不管是否喜欢,只是说出人们所做的事情。要点是,清楚地表达观察结果,而不判断或评估。接着,表达感受,例如受伤、害怕、喜悦、开心、气愤等等。然后,说出哪些需要导致那样的感受。一旦非暴力沟通诚实地表达自己,前三个要素就会得到体现。
举例来说,一位母亲可能对她处于青春期的儿子说:“费利克斯,看到咖啡桌下的两只脏袜子和电视机旁的三只,我不太高兴,因为我看重整洁。”
接着,她立即提出非暴力沟通的第四个要素——具体的请求:“你是否愿意将袜子拿到房间或放进洗衣机?”这一要素明确告知他人,我们期待他采取何种行动,来满足我们。
这样,这位母亲就清楚地说出非暴力沟通的四个要素。借助这四个要素诚实地表达自己,是非暴力沟通的一个方面。非暴力沟通的另一方面是借助它们关切地倾听。我们首先通过体会他人此刻的、感受和需要,与他们建立联系,然后聆听他们的请求,来发现做什么可以帮助他们。
保持对这两方面的关注,并帮助他人也这么做,双方便可持续互动,直到情意相通:我此刻的观察、感受和需要是什么;为了改善生活,我的请求是什么;你此刻的观察、感受和需要是什么;为了改善生活,你的请求是什么……
使用非暴力沟通时,表达自己或倾听他人都是好的开端。但需要牢记的是,非暴力沟通不是固定的公式,它可以适应不同的情况,并根据个人风格及文化环境做出调整。为了叙述的方便,我将非暴力沟通称为“沟通方式”,但有时语言是多余的。非暴力沟通的精髓在于对其四个要素的觉察,而不在于使用什么字眼进行交流。
非暴力沟通的运用
无论自我圣诞、与人交谈,还是小组讨论,非暴力沟通都能使我们心存爱意。因此,它适用于各个层面的交流和各种环境:
亲密关系;家庭;学校;组织机构;心理疗法及精神辅导;外交和商业谈判;任何性质的争论和冲突。
有些人用非暴力沟通增进与伴侣的感情:
“当我运用非暴力沟通与他交流,我不再觉得受伤,也没有退缩,而能倾听和领会他的情感。我发现,这个与我结婚 28 年的男人,内心原来那样痛苦!在我参加【非暴力沟通】研讨班的那个周末,他甚至提出了离婚。长话短说,幸亏非暴力沟通挽救了我们的婚姻,否则,今天我们不可能一起来到这里……我试着体会他的感受,说出我的需要,听取不中听的回答。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讨我欢心,我来也不是为了他的幸福。我们学着成长、接纳和爱,只有这样才能各得所愿。”——圣地亚哥研讨者参与者。
还有人用非暴力沟通改进工作。一位老师写道:
“在特殊教育的课程中,我使用非暴力沟通大约已有一年。有些学生具有表达障碍、学习障碍和行为问题,但也能运用非暴力沟通。比如,有位学生在教室中吐痰、咒骂、尖叫,并用铅笔戳走近他课桌的同学。我提醒他:‘请换一种方式表达。使用长颈鹿语言。’(在一些研讨班中,长颈鹿形状的木偶,被用作解释非暴力沟通的教具)他立即站起来,看着本想指责的同学,平静地说:‘你靠我这么近,我都要生气了!离我的桌子远点好吗?’另一个学生也许会说:‘没问题!我忘了你不喜欢这样。’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会有挫折感。我想知道,除了和谐与秩序,我还需要什么。我投入大量时间备课,可为了管理课堂,无法好好讲课。这也影响了其他学生的学习。当他再次发作时,我开始告诉他”‘我很看重学习。请认真听讲好吗?’也许,一天中要提醒他一百次,但他一般都会重新开始认真听课。”
一位医生写道:
“在行医时,我经常使用非暴力沟通。一些病人问我是不是心理学家,因为医生通常并不关心他们的生活方式以及对疾病的态度。非暴力沟通帮助我敏锐地觉察他们的需要,了解特定的时刻他们需要听些什么。这对改善与血友病人和艾滋病人的关系特别有用——此类医患关系常常受到强烈的愤怒和痛苦的冲击。在过去的一年,有位患艾滋病的妇女接受了我的治疗。最近,她提到,我努力帮她寻找生活的乐趣,是她得到的最大的帮助。非暴力沟通功不可没!在过去,一旦得知病人患了类似的疾病,我就心灰意冷,难以真诚地鼓励他们拥抱生活。通过运用非暴力沟通,我开拓了视野,找到了新的沟通方式。它与医疗活动相辅相成,我真是喜出望外。随着更频繁地投入非暴力沟通之舞,我更加热爱我的工作,并深得其乐。”
还有些人把非暴力沟通运用于政治上。法国一位内阁成员去看妹妹时,注意到妹妹和妹夫的沟通方式和以前很不一样。听了他们对非暴力沟通的介绍,她深受鼓舞,于是提到下周需要代表法国,就有关认养程序的一系列敏感问题,与阿尔及利亚进行谈判。尽管时间很紧,我们还是请了一位讲法语的培训师去巴黎配合那位内阁部长。后来,她认为,新学习的沟通技巧对谈判的成功有突出的贡献。
在耶路撒冷,不同政治立场的以色列人参加了一个非暴力沟通研讨班。参加者使用非暴力沟通对容易引起争议的西岸问题发表他们的意见。许多已在西岸建立家园的以色列人,相信他们的行为是在履行宗教使命。然而,他们所面临的挑战不仅来自巴勒斯坦人,而且来自那些承认这些地区将属于巴勒斯坦的以色列人。期间,我和一位培训者示范了如何以非暴力沟通的方式来倾听,然后请参加者轮流扮演其他人的立场。20 分钟后,一位定居者宣布,如果她的政治对手能像刚才那样倾听她的心声,她愿意考虑放弃在西岸的定居点,并迁到国际认可的以色列领土。
在世界上,有些地区面临着激烈的暴力冲突以及棘手的种族、宗教或政治问题。非暴力沟通为这些地区提供了有效的解决办法。看到非暴力沟通培训的普及,以及人们使用它来调解以色列、巴勒斯坦、尼日利亚、卢旺达、塞拉利昂以及其他地区的争端,我感到特别地满足。我和工作伙伴曾在贝尔格莱德紧张地工作三天,培训那里为和平工作的市民——他们的国家正在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进行残酷的战争。我们刚抵达时,学员们看上去十分懈怠。随着培训的进行,我们听到他们咯咯的笔。他们找到了力量的源泉,并与我们分享他们常常的感激和快乐之情。接下来的两周,我们在克罗地亚、以色列、巴勒斯坦先后开展了培训工作,我们再一次看到,通过运用非暴力凄恻,这些处于战乱之中的人们恢复的勇气和信心。
能有机会到世界各地讲解非暴力沟通,体会它所激发的力量和喜悦,我深感幸运。现在,我很高兴,能够通过本书来与你分享非暴力沟通的丰富内容!
小结
非暴力沟通提醒我们专注于彼此的观察、感受、需要和请求。它鼓励倾听,培育尊重与爱,使我们情意相通,乐于互助。有些人使用非暴力沟通理解自己,有些人用它改善人际关系,还有人借助它改进工作。在世界各地,非暴力沟通被用来协调各大个层面的争论和冲突。
非暴力沟通实例
本书的许多章节带有题为“非暴力沟通在行动”的对话。这些是想请读者体会非暴力沟通原则的实际运用。然而,它不只是语言表达或使用文字的技巧,它所包含的意识和意图,也可以通过沉默、专注以及面部表情和身体语言来表达。你将读到的“非暴力沟通在行动”的对话,是实际对话的摘要和删节版。在实际对话中,静静地倾听、故事、幽默、姿势等,使双方的交流比书中浓缩之后的对话显得自然。
“杀手”“杀孩子的凶手”“谋杀犯”
我曾在伯利恒德黑萨难民营中的一个清真寺讲解非暴力沟通。听众是巴勒斯坦的穆斯林男子,大约有一百多人。那时,巴勒斯坦人对美国人的态度并不友好。演说的时候,我突然注意到,听众中传过来一阵低沉的声音。我的翻译提醒我:“他们正在低声议论你是美国人!”此时,一位男子站了起来。他冲着我使劲喊道:“谋杀犯!”许多人立即随声附和,大喊:“杀手!”“杀孩子的凶手!”“谋杀犯!”
十分幸运的是,我能够全神贯注地体会那个男人当时的感受和需要。我对这种情况的发生早有预感。来难民营的路上,我看到几个前一天晚上射入难民营的催泪弹弹壳。每具弹壳上,“美国制造”这几个字都十分醒目。我知道,对于美国供应催泪弹和其他武器给以色列,这些难民心中充满愤怒。
我和那个称我为谋杀犯的男人开始对话:
我:“你生气是因为你想要我的政府改变它使用资源的方式吗?”(我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,但关键是,我确实关心他的感受和需要。)
他:“天杀的,我当然生气!你以为我们需要催泪弹?我们需要的是排水管,不是你们的催泪弹!我们需要的是房子!我们需要建立自己的国家!”
我:“所以,你很愤怒,你想要一些支持来改善生活条件并在政治上独立?”
他:“你知道我们带着小孩在这里住 28 年是什么感受吗?你对我们长期以来的生活状况有一点认识吗?”
我:“听起来,你感到绝望。你想知道,我或别人是不是能够真正了解这种生活的滋味?”
他:“你想了解吗?告诉我,你有孩子吗?他们上学吗?他们有运动场吗?我儿子病了!他在水沟里玩耍!他的教室里没有书!你见过没有书的教室吗?”
我:“我注意到,你在这里培养孩子,是多么地痛苦!你想告诉我,你所要的正是所有父母想给孩子的——好的教育,以及健康的环境来让他们玩耍和成长……”
他:“不错,这些是最基本的。人权——你们美国人不是说这是人权吗?何不让更多的美国人来这里看看你们给这里带来了什么样的人权?”
我:“你是希望更多的美国人了解你们巨大的痛苦,并意识到我们政治活动的后果吗?”
我们的对话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,他一直在表达痛苦,而我倾听第一句话所包含的情感和需要。他主动帮助我了解他的心灵以及深深的不幸。我并不将他的话视为攻击,而当作来自人类同胞的礼物。
当这位先生感到我领会了他的意思,他开始愿意听我讲我来难民营的目的。一个小时后,这个原来称我为谋杀犯的男子邀请我去他家享用丰盛的斋月晚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