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老猫说大不了赔他两千块钱时,我真是羡慕死了。
一只篮球被脚踢飞,从天而降,那个抛物线可比几何老师讲得,要惊心动魄得多,因为它下坠的目标是一辆捷达车的风挡玻璃。
啪嚓……哗啦……
这个声音从我的青春碾压而过,为此,我还赔了 12 块钱罚款,而老猫掏了 988。
他搂着我的肩膀,笑得纯真而又猖狂,他说图个吉利,988 挺好。
然后,他又花了 66 块,请我吃了个烤肉套餐压压惊。
所以,他是那个时候,我认识的最牛逼的人。
然而,因为劣迹斑斑,我爸妈总是管制我,不让我与他一起混,街坊邻里也都在背后说,就作吧,惯着他,早晚有一天得进笆篱子(监狱)。
于是后来,我就疏远他了。
人们总会下意识认为,坏人会把好人带坏,从来不相信,好人可以使坏人变好。
哪怕,他是个孩子。
2.
米翘的失恋,更像是一场狂欢,三五好友,觥筹交错,低音炮震得人想要呐喊,镁光灯闪得人想要发春。
她的大龄未婚表姐找了上来,晓之以理动之以情,言辞不可不谓精美练达。
她问米翘,你多大了?噢,28,你再这样混下去可怎么办?人过三十天过午,再说了,你也得为姨妈考虑考虑,知道外人怎么评价你吗……你就不能检点一下自己?
虽然她最后犹豫了一下,但我猜她想说的是,浮花浪蕊。
的确,米翘是个生性不羁的女孩子,谈恋爱就像过家家,换男友的频率基本为维持在每三个月一次,腻了就分手。
这一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先甩她的,所以兴奋异常。
其实,说她不正经儿的,大有人在,至少我在背后听见过。
而米翘自己从不解释,依旧每天我行我素,开心了就唱,不开心了就喝。
所以,她是我认识的女孩子里,口碑最差的。
人们提起她,也总是暧昧的摇摇头。
他们总是认为,一个 28 岁的女人,就该像她表姐一样,待字闺中,循规蹈矩,乔装出一个可人的样子,细枝末节里能够体现出对世人的尊重。
因为很明显,这样的女子会更好嫁一点。
3.
在某一次,我做了一件错事以后,捐了人生中最多的一笔钱给山区的孩子添早餐,也还去幸福院做了义工。
对一个人犯了错,渴望从其他人身上得到救赎,我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心理是怎么形成的,但每每受用。
幸福院的老人们很可爱,不停的要给我介绍对象,后来我们一起吃饭,看动物世界。
当一只狮子吃掉一只羚羊时,老人们流露出同情的目光,甚至有些哀叹。
是啊,羚羊那么弱,真可怜。
人们总是习惯于同情弱者,哪怕狮子被饿死,也会有人认为,那是理所当然。
所以,从小我就深谙此道,知道怎样去做一个乖孩子,努力学习,成绩优秀,会做家务,也因此得到过无数人的褒奖。
他们都说过,我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。
只是,我没告诉过任何人,我羡慕老猫,非常羡慕。
很多人做错事,会寻求其他方式弥补,甚至寄托给神明,磕头祷告几句后,跟自己说,看,上帝原谅我了。
老猫不,他对谁做错事,就想法补偿给谁,所以后来,他给那个捷达车主选了更好的一块风挡玻璃。
我呢,我因为 12 块钱,被狠狠训斥了一通,父母认为,我是被老猫带坏了,是冤枉的。
而我一直没敢告诉任何人,那脚球是我踢出去的。
社会上打拼了几年无果后回乡,发现家里的路都是新修的,两边还栽了绿色植被和鲜花。
打听了以后才知道,这是老猫的功劳,人们提起他也都竖起大拇哥,赞一句不忘本。
讽刺的是,这些人里,曾有太多认为,他现在应该进监狱。
而事实上是,无可救药的坏孩子老猫,大学一毕业后,就开始创业,吃过常人不能吃的苦,付出过其他人不曾付出过的努力。
同学聚会,我们喝酒聊天,他依旧张扬,玩世不恭,依旧会搭着我们的肩膀说,丫的,不行就干他。
所以我们都知道,老猫不是猫,是妖孽。
只有妖孽才敢肆无忌惮的去为祸人间。
我们不行,我们朝九晚五,生活得小心翼翼,面对世界,从不敢越雷池半步,怕极了一不小心,就万劫不复。
那天,我们都喝醉了,提起了往事,也提起了米翘。
另一只妖孽。
4.
米翘说她爱上一个有妇之夫时,吓了我们所有人一跳。
她是这样解释这段感情的:遇到人生大美,我的灵魂都在颤抖,我觉得自己生出来,就是为了等待他……
我们纷纷呕吐,此番肉麻,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。
可她又认真起来,长出了一口气说,我不嫉妒他妻子,不仅仅因为她是个病人,我只是羡慕,羡慕她遇见他的时间,比我整整早了七年,我猜想,那时她一定是一个很美的女孩子,笑起来像蜜饯一样甜,所以,他才那么爱她。
后来我们才知道,米翘爱上男人叫高凡,他的妻子得了一种不太好的病,据说,所剩时日不多,他为了给她治疗,变买了所有家产。
我们也都以为,米翘会像以前一样,某种同情心泛滥,图个新鲜后,就宣布结束了。
只是不久以后,米翘居然陪高凡一起照顾起了他的妻子,还四处筹钱,不惜卖掉了自己的爱车。
曾经一度被人议论“水性杨花”的她,突然爱得这么坚定,让很多人都不太适应,于是又有人说,噢,左不过还是个小三……
米翘也知道很多人在非议,但她只是笑了笑,继续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。
妖孽,从来不做无谓的争辩和解释,他们把所有的委屈和眼泪,都留在寂静无人的夜里。
几个月后,高凡的妻子去世了,他跟米翘说,谢谢你,我很感激,可是,我现在还无法爱上你,更不能耽误你……我想,我们该保持距离。
米翘笑得很天真,她说没关系啊,我能等,我愿意等。
高凡说不能这样,你是个好女孩,是我配不上你,况且,我们差了七八岁。
米翘掰了掰手指,仔细数了数说,七八岁,似乎也不多啊,你看我手指都没用完。
高凡还要张口,米翘就打断他说,别磨叽,哪那么多废话,就说行不行。
高凡犹豫了一下说,想四处走走,散散心。
米翘说好,那我陪你,于是第二天,两个人就出发了,天南海北,一走就是五个月,回来后开始做生意,几经艰苦奋斗,居然有了一家不小的店铺。
于是,开始谈婚论嫁,我们和老猫聚会时,她和高凡正在夏威夷拍婚纱照。
朋友圈里恩爱秀得让人想撕了他们。
但也的的确确为米翘的坚持、勇敢,而感到自愧。
她曾经是那样一个,不被大多数喜欢的女子,像妖孽一样为祸人间,所有人都觉得她该安分守己,做一个绣花姑娘。
可是有谁会想,当初的她,只是没遇到今生的最爱呢。
难道 28 岁的爱情,就该老老实实扮乖扮巧,等着别人来临幸吗?
5.
我骨子里是个老派守旧的人,从小被教育,书写要字正腔圆,做人要中规中矩,别人放风筝,都是有多高放多高。
可是我不敢,我总是担心手中的线会断。
如果可以,我也想做一只妖孽去为祸人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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